付蕾:抚顺给了我施展的舞台
差点被人从四楼的窗户扔下去
早晨刚上班,抚顺市商业银行人力资源部经理办公室的门就被踹开了,三个“社会造型”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喝问,谁是付蕾?付蕾惊愕地抬头,我是。领头的目露凶光,你就是付蕾啊!眨眼间,付蕾已经被人揪着衣领悬空着提到了窗口。对方人高马大,指着大开的窗户问,看到没,这是四楼,你要是把人裁掉,我马上把你扔下去!付蕾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躯实在是过于娇小,人家稍一上提,她指定得倒栽葱下去。
办公室门外又涌进一群人,是同事听到动静过来支援的。
付蕾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反而镇定了。她费力地转过脖子对大家说,你们出去吧,这里肯定没问题,不会有任何人能在我办公室把我害了!大家迟疑着,在付蕾冷静而坚决的目光中慢慢退出去。
付蕾注视着揪住自己衣领的男人,竟然一笑,你一个男同志这样对待我一个女同志好像有些不雅吧?对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付蕾趁热打铁,有事坐下说事,你把我扔下去能解决问题吗?
所有人坐了下来,像一个小型会议,付蕾是主讲人。咱都是老百姓,政府要是哪件事情做得不公平,你气愤我也会气愤,同样道理,我如果不裁掉这个人,就是我不公平。
她历数要裁掉的这个人平时表现和工作业绩。终于,领头的站起来骂了一句说,这事找俺们来干啥,多丢人啊!三人鱼贯而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平静。付蕾呆坐半晌,泪珠突然噼里啪啦地滚下来——我在北京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来这个抚顺啊!
2008年,抚顺商行在全国143家商业银行中综合排名倒数第三,政府在全国公开招聘,原吉林商业银行的带头人毕国军出任行长。毕国军上任后最重要的一个举动就是“挖角”。
付蕾当年是毕国军手下的人力资源老总,为挖付蕾,毕国军无所不用其极。三个月时间,他给付蕾打了上百个长途电话,每个电话都是一场马拉松;他三次携妻子赴北京说服付蕾的父母;他甚至派人天天去付蕾工作的银行门口蹲守
付蕾再也说不出“不去”二字,尽管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吉林回到北京,尽管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尽管她必须带着11岁的孩子同行,尽管在吉林工作的丈夫并不同意。
老领导当年对她有知遇之恩,此番抚顺之行就算是报恩吧。
第一次去抚顺,她参加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竞聘,毕国军甚至把退休干部都叫来听她的竞职演说。侃侃而谈半小时,台下的人眼睛亮了,付蕾的心却暗了。
她无法想象一个银行竟能破败到这种程度:房子是“文革”时的招待所,窗户木格半朽,“人力资源部”几个字写在小铁棍支起的一个旧木牌上。最让她崩溃的是,在大门口站岗的竟是两只大肥猫——因为楼里耗子多。临走时,她被困在用冰棍棒插死的卫生间里,心里那个火啊,“这样一个单位打死也不能来啊!”
返回北京半个月,她还是来了,因为父亲说,你的个性只有在逆境中才会越挫越勇,去磨练自己吧。
没有姚明高就不要和姚明一起打球
付蕾作为人力资源部经理,为抚顺商行招来了一群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她招人的时候会说:城市不在大,适合你居住就好;企业不在名,重视你就好。在大企业里你永远是小沙子,再优秀也不会被看见,你需要的是一个“阳光用人”的企业给你公平的机会。
付蕾说,抚顺商行最能吸引那些没有背景但志大才高的年轻人。
当年,就是因为毕国军在吉林商行“阳光用人”,付蕾才得以一展身手。
她是学教育出身,早年在吉林当中学教师,因为嗓子出了问题,经人介绍进了吉林商行。也算是有关系的人,付蕾却做出了让人不解的选择,她要求去窗口做储蓄员。“我没有学过金融,什么都不懂,我要从头做起,每一个环节我都要知道。”
她问师傅,怎样点钱才能快?师傅开玩笑,你见过人家腿上绑沙袋跑步吗?松开沙袋以后,自然就跑快了。付蕾认真地问,那手怎么练?师傅说,一样道理,在大拇指上挂锁头。
身边并没人真的这样做,付蕾却当真在大拇指上挂上了锁,练了整整四个月。适逢银行举行点钞大赛,付蕾脱颖而出,被提拔为网点主任,之后一步步做到支行助理、信贷员毕国军搞公开竞聘,付蕾当了支行副行长,又竞聘人力资源部老总。“我懂银行业务,我懂教育培训,我心理学学得特别好,我能说能写,这个职位非我莫属。”公开竞聘时,没人是她的对手。上任后,她的一系列改革让吉林商行翻天覆地。
此刻,付蕾又让抚顺银行翻了天。
为了了解全行员工的业务水平,到任伊始她就组织考试,全行只有四人及格,有人甚至只得了一两分。付蕾开会说,假如我是你家邻居,问你最近银行利率多少,你就告诉我你不知道吗?你对得起你是“银行员工”这四个字吗?
考试结果张榜公布,第一名是一位大学生,一向工作出色,因为没有关系得不到提拔。付蕾让他跨越了两个级别,当上了总经理助理。“这是一个榜样,一种导向。”
五天时间,付蕾合并支行和处室,根据成绩,69个处级干部免掉了38个;326个科级干部免掉了181个。
有员工咬牙切齿:我恨你!
付蕾不动声色:我不是不给你饭吃,我是让你到你适合的岗位,不服气就PK,谁行谁上。
员工说:我不行也要上!
付蕾回答:你没有姚明高偏和姚明一起打球,你能打过人家吗?人家抬脚就能进球,你踩个梯子也未必能把球扔篮筐里,为什么折磨自己呢?为什么你不在自己适合的岗位上干出业绩呢?
员工不服:以前的岗位拿钱多。
付蕾说:银行吃大锅饭大伙全得死,你是想大伙儿都活有你一口吃的呢,还是大伙儿全死你也没饭吃?想吃饭,就让精英冲在前面,先给你把钱挣到。
员工想了想,有点道理,去了新岗位,干得热火朝天,不是觉悟提高了,实在是因为岗位很“适合”。
现在调整岗位,没人有怨言。
薪酬改革完,付蕾又大搞培训。“我经常回北京,知道金融形势变化太快,连跑带颠都可能跟不上,必须逼着大家学习。”
“逼”的阶段很短暂,现在每个人都争着参加培训,“因为有学习就有进步,有进步就有业绩,有业绩就有提拔有高薪,这就是动力。”
抚顺留人也留心
有天晚上正开着会,突然来了一个电话,对方生气地质问,你这个家长是怎么回事?下着大雨,孩子在校门外等你一个小时了!如果是单亲家庭,就跟学校打声招呼!原来是孩子的老师,付蕾一叠声地道歉。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忘记接孩子了,女儿搂着迟来的妈妈,在耳边悄悄问她,妈妈,如果我在抚顺丢了,你后悔不?
付蕾一颗母亲的心被扎疼了,这句话从此成了她心里的刺,碰一次,疼一回。
一个人带孩子,每天早晨都像打仗一样忙乱,有一天送孩子迟到了几分钟,小姑娘被罚站。没人告诉她要罚多久,在这个还很陌生的教室里,她不敢多问。下课老师走了,她依然站着,一直站到中午12点钟。腿站疼了,不敢跟妈妈讲,悄悄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半晌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就去办停职手续。到抚顺,见了付蕾,第一句话就是:我实在心疼我女儿!
一家三口团圆不久,付蕾的妈妈来抚顺看她,第三天就说喘不过气来,去当地医院拍了个片子,发现肺里长了瘤子。片子火速传到北京,诊断结果是肺癌!
付蕾的心突然一片空茫,泪水在所有独自的时刻漫溢。不能让孩子看见,不能让妈妈觉察,付蕾在人生最黑暗处煎熬。每个人都看出了她的憔悴,有人说她至少老了五岁。
陪妈妈回北京手术,妈妈刚被推进手术室,她就昏了过去,以为从此就失去亲爱的妈妈了!好在手术顺利,病房里,并排躺着虚弱的母女俩。手术结果出来,家人告诉付蕾,是良性!付蕾先是不信,意识到是真的以后,立刻一跃而起,魂,回来了。
在医院,她毫无睡意地守了妈妈三天三夜。“我跟我爱人说,我前半生后半生欠我妈的可能都要在这三天三夜补偿吧。以后,我还是不能在她身边尽孝。”
幸亏及早发现,妈妈才得救,付蕾把这件事看做天意。她祖籍辽宁,妈妈的病是在辽宁抚顺查出来的,“抚顺有恩于我,抚顺是想留我在这里啊。”
从此,把心给了抚顺,横看竖看都喜欢。
从此,妈妈每年都要到抚顺来,她感谢故乡福地,总是鼓励女儿好好干。
记者采访付蕾的时候,6万余平方米的抚顺大厦刚刚奠基,奠基的同一天,抚顺市商业银行正式更名为抚顺银行,这意味着,它在法律意义上成为了全国性银行。尤其让员工扬眉吐气的是:存款实现跨越式增长,2011年全球前1000家银行排名中,国内111家银行上榜,抚顺银行位列103位。
已经是副行长的付蕾很欣慰,“将来老了,回顾奋斗的足迹,抚顺银行有我付蕾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也不枉做一回辽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