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鄂:把情感凝固在雕塑里
时光如刻刀,将何鄂的人生雕刻;风沙如刀,江南女儿的脸上已有了皱纹。74岁的何鄂,依旧倔强地坚守在西北一隅,用不属于女性的粗大双手,和独属于女性的细腻视角雕刻着生活的瞬间。
何鄂,我国著名女雕塑家,1994年创立甘肃何鄂雕塑院
雕塑是我表达情感的方式
小西湖过街天桥周围,是兰州最繁华的路段之一。何鄂的工作室就坐落在这闹市之中的一间巨大厂房内,门外市井百态,熙熙攘攘,何鄂却活在自己的雕塑世界里,不为所扰。
看到记者,不多话语,先牵了手去看她的作品。说起雕塑,她的话密了起来,语调还是一样轻柔缓慢。
“这组作品取名《希望星辰》,七个都是读书年龄的孩子,有的是城里娃,有的是山里娃。你看,这个失学女娃戴着头巾,棉袄很短,棉裤又肥又大。设想一下,也许她是刚洗完锅、喂完猪,站在山坡上羡慕地看着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们……”
“这组《厚土》系列是要表现我这个在西部生活了半个世纪的上海人对家乡、对西部的情感。那段时间,我捏啊捏啊,每天工作15个小时,指纹都磨平了,乡土、沃土、黄土,每一件作品都在说‘我爱你’。”
何鄂慢慢地走,轻声地说,更像是说给自己,而不是说给别人……
唐乐
我们这一代人能有自己的创造吗?
何鄂出生在上海的金山,从小就喜欢画画。高中时,家人安排她去银行工作,但她就是闹着绝食也要考美院,家人没有拗过她,她如愿考入西北艺术学院(现西安美术学院)美术系。她发现前两届雕塑班是清一色的男生,心里不服气,觉得凭什么女人就不能搞雕塑,就毅然去学雕塑,成为西北艺术学院第一个学习雕塑的女性。在后来几十年的雕塑生涯中,她逐渐体会到,雕塑虽是高强度的体力工作,但女性的细腻情感能为雕塑注入无限柔情。
1955年,18岁的何鄂毕业在兰州教书、结婚、生子,一切好像趋于平静,但她内心其实一直对近在咫尺的艺术殿堂——敦煌心驰神往。终于,在兰州蛰伏了七年后,她撂下丈夫和两岁的女儿去了敦煌。在敦煌,她膜拜似的临摹、研究。整整12年的时间,她与世界文化奇迹莫高窟耳鬓厮磨,技艺上的临摹几可乱真,更关键的是打下得天独厚的民族艺术素养和功底。
有一天在莫高窟,她问自己:“老祖宗创造的敦煌艺术让我们这些后人为之骄傲,但我呢,我没有一点创造才能吗?我能为我生活的这个时代留下什么吗?”
从未离开“黄河母亲”的身边
1986年4月30日,由何鄂设计制作的红花岗岩雕刻《黄河母亲》落成于兰州市黄河南岸,从此蜚声海内外,并在1987年获得了全国首届城市雕塑优秀奖。“黄河母亲”早已经是兰州的标志,到兰州旅游,要是没在“黄河母亲”拍张照片好像就没法证明你来过。
何鄂说如果她不在西北,不在兰州,不在敦煌这么多年,是无法创作出《黄河母亲》雕像的。创作时,她已经在西北待了30年,已经被黄河水完全浸润了。她放弃了种种复杂的设想,只保留了母亲和臂弯的婴孩,因为:你我是黄河的儿女,你我的儿女还是黄河的儿女,母亲是永恒的。
创作《黄河母亲》的过程中,何鄂第一次体验到了城市雕塑在雕塑家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设计稿变成泥塑稿,泥塑稿再翻成石膏模型,最后成为一件石雕。当石雕用五辆汽车从山东运回兰州安装时,当吊车吊起最后一块头部造型准备就位时,何鄂忽然怕起来:“母亲的头部与身体的比例是否协调呢?面部五官的表情是否对称呢?”何鄂的心紧紧缩起,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竟不敢抬头去看,默默地走到几十米外的路边,怯生生地望去,等到终于看清了比例正常,才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
雕塑落成后,何鄂也会在工作之余跑到《黄河母亲》像前,坐在人群里听人们的议论。直到今天,她依旧关注着人们对这件作品的评价。也许是天意,何鄂工作室现在的位置就在《黄河母亲》雕像的附近,与 “母亲”日日相伴,安心创作。
和睦
我能留给这个时代的惟有雕塑
转眼数十年,新中国的第一代女雕塑家们已渐渐退出舞台,何鄂依旧执著地在创作。工作室里陈列的那些雕塑作品,以不同比例放大后遍布黄河上下,大江南北,但在何鄂的心里,创作前、创作时的情感依旧汹涌至今。
2004年8月,鄂尔多斯市计划在建设中的康巴什新区建造一座成吉思汗雕塑,他们把这个项目委托给了何鄂,何鄂花大量时间阅读成吉思汗的传略及其相关资料,她完成了五座群雕的定稿,从不同侧面展示了成吉思汗人生的不同阶段。
何鄂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完成这样宏大的雕塑群像。她奔赴北京、西安、上海、南京等地,组建了一支雕塑家队伍。全国各地雕塑家因为成吉思汗雕塑群,也因为何鄂,团结在了一起,进行了一次新中国成立以来继人民英雄纪念碑之后最大的雕塑集体创作。
同以往的每一件雕塑作品一样,何鄂坚持用自己的双手触摸每一块泥巴,当时年近古稀的何鄂,爬上架子,千百次地修修改改……2006年,《成吉思汗雕塑群》又一次获全国城雕年度大奖。
何鄂说:“今生的岁月已经不多,我能够给予我们这个时代的,惟有雕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