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亲身参与北京世妇会非政府论坛的情景，以及和大家一起推进女性学科建设那些奋进而美好的日子，是我人生特别重要的时刻……

2025年初，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召开“回顾95世妇会，迎接2025年全球妇女峰会”座谈会，瞬间将我的记忆拉回30年前，那些时光从历史深处泛着微光向我走来。

1995年北京世妇会召开前夕，北京大学中外妇女问题研究中心接到一项任务：在世妇会上举办“妇女与传统文化”非政府论坛。

时任全国妇联副主席、北京世妇会中国组委会副主任黄启璪等专程来到北大，了解论坛筹备情况，推动北大紧锣密鼓开展工作。北大专门成立了筹备工作小组，开展女教职工“女性承担工作与家庭双重责任的感受与面临困难”的问卷调查，连续召开以“迎接1995年世界妇女大会，促进妇女在社会各领域进一步发展”和“中国妇女与中国传统文化”为主题的两次国际研讨会，组织编写一套8本的“妇女研究系列丛书”，并邀请韩国两所著名女子大学——梨花女子大学和淑明女子大学作为论坛的合办方。

这些工作为论坛的顺利举办积累了经验，为其后北大妇女研究的快速发展奠定了基础。在参与论坛筹备过程中，我也开始了自己对当代妇女发展状况和女性学基本理论研究的探索。

为迎接北京世妇会，北大出版的一套8本“女性研究丛书”（上排左二为魏国英主编）

当时，我担任了“妇女研究系列丛书”之一——《她们拥抱太阳——北大女学者的足迹》的主编。收入该书的54篇佳作，作者既有耄耋之年的老教授，也有刚过“而立”的新学人，她们用真情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特别是我国第一位女性国际裁判员、体育教研室教授喜勋，取得美国哲学博士学位的西语系教授赵罗蕤，获美国植物学和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后在美国任教多年的生物系教授曹宗巽，曾在西南联大、清华、北大任教的中文系教授冯钟芸，中国科学院院士、化学系教授高小霞等长者，满怀深情地回忆了她们为学术奋斗的艰辛、成功的喜悦，并坦诚书写自己的人生追求和感悟：“专做别人做不到的事，不做或少做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是我后半生的生活准则。”“我只想当一个什么学位也没有的第一流学者。”“我而立之年由海外回国定居，如今年逾古稀。假如我当年留在美国，不会感到像现在这样充实，这样有‘根’。”“我从事教育工作五十多年，能够为养育我的祖国、人民诚心实意地工作，我感到十分幸福。”“妇女要走向社会，要学习，要工作，要经济能够独立，这样才有真正的平等和解放。”……

这些振聋发聩的肺腑之言，让我肃然起敬、感慨万千。而深入了解这些老一代知识女性的信念与情怀，揭示她们的精进之途、治学之道，就是我们女性研究者理应担起的责任和使命。

我还和北大校工会的同事一起统计分析学校女教职工问卷、调查数据和汇总的文字资料。报告显示，69.8%的受访者希望自己家庭事业两不误，既是出色的“职业女性”，又是新型的“贤妻良母”；76.4%的受访者对自己家庭的评价是“满意、夫妻恩爱，幸福美满”……这些数字，让我深切感受到北大女教工对和谐统一双重角色的自我选择与全心付出，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当时的知识女性的主流思想，折射出中国女性对自身社会属性和家庭属性辩证统一的准确认知。

95世妇会非政府组织妇女论坛大会开幕式入场卡

就在北京世妇会非政府论坛开幕的当天上午，北大承办的“妇女与传统文化”论坛如期举行，论坛分为古代、近现代和当代妇女与传统文化三个专题研讨，丰富的演讲内容和热烈的交流讨论，吸引了不少感兴趣的国内外学者。

论坛上，有学者对唐宋妇女文化形态进行了多层面的差异性分析，提出传统文化中积极进步和消极落后的内容同时作用于女性，但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阶级阶层、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女性中，其影响和作用的侧重点则是不完全相同或是完全不同的；有学者从古代杰出女性以从属的身份构建进取的人生态度、以卑下地位实现独立的人格追求、以柔软的外在展示刚强的内心的实例出发，展现了中国古代女性总体上虽无法突破或超越封建礼教与国家政令的历史藩篱，但确有敢于反对和冲击禁锢的女性，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形成了中国古代妇女积极向上的立世精神——这种精神在一代又一代女性的传承中，被不断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和特性。

在论坛专题研讨中，我以“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代知识女性角色选择”为题做了发言，提出新中国成立以来，女性从单一的家庭角色向社会角色过渡，进而趋向家庭角色和社会角色的和谐统一，这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当代知识女性对传统女性美德的借鉴、突破和创新，为优秀传统性别文化的现代转化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现在看来，这个“妇女与传统文化”论坛是很有意义的。论坛上学者们关注和探讨的诸多议题，对我们如今深刻领悟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马克思主义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意义，具有很强的参考价值。

1995年北京世妇会非政府组织妇女论坛现场（摄影/卢小飞）

就像一股强劲的东风，1995年北京世妇会“吹动”我国妇女研究开启了学科化的进程，北大妇女研究中心的老师们从国外大学推进女性学教学、科研和人才培养的各种模式中得到诸多启发。

我们深切体会到，超越我国各既有学科女性分支研究的状况，建立独立交叉的女性学学科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因为，没有独立的女性学学科作为支撑，女性研究很难向主流学科迈进，教学、科研和人才培养也难以为继，要想在高校中长期可持续地发展下去是不可能的。

基于这一认识，1996年，北大妇女中心开始了学科建设“双向推进”：一方面成立了多学科教师组成的“女性学原理研究”课题组，进行女性学的学理构建；另一方面，论证并向教育部学位办申请设立独立的女性学二级学科，推进女性学的学科建制。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国务院学位办批准北京大学在社会学下设立跨学科的女性学硕士专业方向，即三级学科，单独拨给3个招生名额。虽然未能如愿设立二级学科，但作为三级学科进入体制内，对我们也是一个鼓舞。当然，我们也面临诸多挑战。

经北大研究生院、社会学系和妇女中心三方协商，女性学硕士生管理由社会学系负责，培养方案、专业课开设、导师遴选等都由妇女中心负责。中心的老师们齐心协力，很好地挑起了这副担子。

我们构建了由女性学原理、女性发展史、女性现实发展、女性学研究方法为主体的女性学学科体系，开设了涵盖女性学基本理论和方法的“女性学研究”、包含古代妇女史、妇女运动史和女性学说史的“女性发展史”、囊括女性与经济发展、女性与社会发展和女性与人口发展的“女性与发展”、以阅读和讨论西方女性研究英文文献为主要内容的“西方女性主义研究”等课程，以及关注各学科性别研究发展动态的“性别研究前沿”课。

同时，我们还组织女性学研究生参与中心承担的课题研究工作，在实践中提升学生运用理论知识解析妇女发展现实问题的能力。

在此期间，北大的女性学理论研究也取得实质性进展。北大多学科教师共同撰写的《女性学概论》于1998年完成初稿，1999年秋季在硕士专业课“女性学研究”上作为讲稿使用，2000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书中对女性学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知识系统和理论内容等基本问题一一给予阐释与解析，得到学界和读者的广泛认可。到2022年，该教材已印刷发行了9次。

在学科理论建设中，我们还注意厘清女性学与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的联系与区别，注意推动女性学研究与各学科女性分支研究的互动共生，注意吸收转化西方女性主义的有益成分。

设置了学科方向后，中心并未停下推进学科建制的脚步。在北大研究生院支持和推动下，当北大社会学成为一级学科、学校有了自主设立二级学科的权限后，由妇女中心申报、北大学位委员会同意并上报、教育部审核通过并备案，2006年北大女性学硕士专业方向升格为女性学硕士点，即二级学科，学科建制又上了一层楼。

北大的女性学学科建设在全国高校女学界引起积极反响。一些高校纷纷效仿“北大模式”，到2004年底，普通高校中设立女性学硕士方向的已有6家。2006年，中华女子学院设立女性学本科专业并开始招生；2008年，厦门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设立女性学硕士点，2012年又升格为跨学科的女性学博士点。至此，女性学本科、硕士、博士三级学位教育被纳入高等教育体系。

客观地说，我国女性学学科还处于初步建设阶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2025年全球妇女峰会是推动我国妇女事业和女性学研究发展的难得契机，我们应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总结筹备和参与1995年北京世妇会的经验，总结1995年北京世妇会以来我国女性学研究取得的成绩，大力推进马克思主义妇女理论及其中国化时代化的研究，这是中国女性学学科建设的“魂”和“根”，从而努力把我国的女性学研究推向新阶段。

相信广大妇女界的朋友和女性学界研究者一定会齐心协力，为即将召开的2025年全球妇女峰会献上一份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