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警予是中国共产党唯一的女创始人、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先驱……短短的33岁生命，践行了她的誓言：“一滴泪一滴血都应为中国劳苦大众的红旗而流。”她的孙女蔡楠应本刊之邀，在建党百年之际，写下了一封催人泪下的“告慰信”。

湖南溆浦，蔡楠参加向警予诞辰115周年纪念活动

“你觉得我和奶奶长得像吗？单看照片有点像，主要是小时候那个头型很像，现在不大像了吧？” 采访中，向警予的孙女蔡楠，直爽实在，带着北京大妞的开朗，又带着湘妹子的脆辣个性。

虽然谈吐轻松，但在内心深处，蔡楠一直深情地敬仰和缅怀奶奶。“奶奶的一生是充满信仰与忠诚的一生。她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了共产主义事业，献给了中国妇女解放事业。”

写给向警予的告慰信

亲爱的奶奶：

您好！

今年，您为之奋斗的中国共产党迎来了建党 100 周年。相信作为党的唯一女创始人、早期领导人之一、您在天上看着中国共产党已发展为拥有9100多万党员的百年大党，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吧！

奶奶，您为妇女解放、为劳动大众解放、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了一生，献出了短暂的生命。您离开这个世界已经 93 年了，但您对信仰的誓死坚守，“青春换得江山壮，碧血染将天地红”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始终活在我们心中。

我经常翻看以前的老相片，每当看到父亲坚强刚毅的脸庞和盈满笑意的眼神，会想起父亲曾告诉我的一个情景，在武汉被叛徒出卖不幸被捕时，您宁死不屈。每次遭受严刑逼供回来后，就会拿出照片思念父亲蔡博和姑姑蔡妮：博博、妮妮，妈妈叫你们呢，听见吗？您还写了一首小诗，“小宝宝，小宝宝，妈妈忘不了……希望你像小鸟一样，在自由的天空飞翔，在没有剥削的社会成长！” 您心中装着中国革命解放大业，还给儿女们写出充满母爱柔情的诗歌。

向警予：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先驱（新华社发）

奶奶，我们现在的生活如诗如画，已经完全实现了您的向往……您听到了吗？我们也忘不了您。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作为您的后人，深感荣光，为我身上流淌着您的血脉而自豪。我知道，不辜负您的期望，继承您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事业接续奋斗，做一个对党和国家有贡献的人，做一个正直无私的人，就是我们用行动对您的敬仰和缅怀。

奶奶，我已到不惑之年，虽然此生无缘见到您，但父亲一直说我跟您特别像。记得小时候，我在武汉向警予烈士陵园与您的雕像拍过一张合影，同样的姿势，近似的容貌。您的儿子、我的父亲蔡博也去世30年了，但我时刻牢记父亲的嘱托，任何场合不说与您的亲属关系，朴实生活，不谋私利。

向警予和蔡和森结为夫妇，“向蔡同盟”

奶奶，我也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每当重温建党岁月，您和前辈的初心，激励我牢记使命。我在中信集团下属公司工作，每当面对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我就会看看家里挂着的您和爷爷的画像，想想您们开创革命事业面对的艰难困苦，为了神圣理想置生死于度外，我面前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您们的伟大英灵不朽精神带给我的能量，使我的内心更有底气，也更强大了。

奶奶，清明节到了，请再次接受我深切的敬仰和思念。看这太平盛世如您所愿，看这锦绣山河国泰民安，您安息吧。

您的孙女：

2021年4月

告慰信背后的故事

奶奶是中国共产党唯一的女创始人、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先驱向警予，爷爷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领导人、“中国共产党”这一名称的最先提出者蔡和森，爸爸蔡博是新中国第一代冶金专家，姑奶奶是中国妇女解放运动先驱和卓越领导者蔡畅……浩然正气，热情激荡，爱意流淌，蔡楠的红色家庭中，革命血脉澎湃，红色精神璀璨，仁义家风浓厚。

从妇女运动先驱到“向蔡同盟”佳话

向警予本不叫向警予。乳名“九九”，1895年秋，排行老九的她出生在湖南省溆浦县。由于父亲是全县最大的商号“鼎盛昌”的经理，思想开明，重视教育，向警予成为了全县第一个入学的女学生，并取学名为“俊贤”。

忧国忧民，积极进步，1911年端午，向警予和其他六名常德女子师范速成班的女学生，在丁玲母亲余曼贞娘家的后花园里，举行了隆重的结拜仪式。

那一天，红烛高烧，檀香袅袅，七姐妹并肩而立，手捧兰谱，齐声宣誓：“姐妹七人，誓同心愿，振奋女子志气，励志读书，男女平等，图强获胜，以达教育救国之目的，如有违约，人神共弃！”

此后，在内忧外患的年代里成长起来的向警予来到长沙，先后在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周南女校读书，并改名“警予”，以此提醒自己要对封建势力高度警惕和反抗。当袁世凯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签订后,她和同学们一起走上街头演讲,唤起同胞们救国救民的热情。

与此同时，向警予还用切中时弊的战斗文章抒发激情。新民学会先驱萧子升曾回忆：“她的文笔优美，书法亦出色，更具有天赋的讲话才能。”

周南女校被称为“女革命家的摇篮”，向警予也在这里，因与蔡畅的同学关系而结识了同龄的蔡和森和年长一岁的毛泽东。

1916年夏，向警予毕业后，怀着“妇女解放”和“教育救国”的抱负，回到家乡溆浦，克服重重困难，创办了溆浦女校。她给学生讲述国家大事，宣传爱国主张，号召大家发奋图强。在她编写的校歌中有这样的词句，“现在已是男女平等，天然淘汰，触目惊心！愿同学作好准备，为我女界呵，大放光明。”

1919年，向警予参加了毛泽东、蔡和森在湖南发起成立的新民学会,思想逐渐倾向于革命。她还与蔡畅等组织湖南女子赴法勤工俭学会，成为湖南女界赴法勤工俭学运动的首创人。当年底，带着“谋振刷东方民族之精神”的初衷，蔡和森、向警予、蔡畅等30余人远涉重洋，赴法勤工俭学。路上，“向蔡同盟”的爱情之舟也扬帆启航了。在你争我论的雄辩里，在共同的革命理想中，向警予与蔡和森两颗火红的心，怦然跳动在了一起。

1920年5月，向警予和蔡和森在法国蒙达尼正式结婚。婚礼就在一间木板平房里举行，但却轰动了蒙达尼全城。因为他们的结婚照为两人捧着一本打开的马克思创作的《资本论》。照片表明他们的结合，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爱情上的同盟，信誓旦旦，更是革命理想事业上的同盟，同舟共济。他们还将两人热恋中互赠的诗作编印成书《向上同盟》分赠给大家，并在婚礼上择篇朗诵，以示在革命的征途中，互相勉励，共同向上。事后，人们称此为“向蔡同盟”。

远在国内的毛泽东闻讯后极为高兴，并说将以“向蔡同盟”为榜样。此前，向警予曾不畏封建权势，拒绝了国民党军官的求婚。

湖南溆浦，向警予纪念馆

“她是我党唯一的女创始人”

巴黎落日的金色余晖中，塞纳河闪着粼粼波光，向警予、蔡和森、周恩来兴致勃勃讨论成立中国共产党。

蔡和森说：“前不久，我给陈独秀写了封长信，表明我的观点，我们应当尽快成立中国共产党，把信仰马克思主义，主张走俄国十月革命道路的同学团结在一起。”

“是的！”周恩来说，“当前最紧要的，就是组织共产主义团体，把旗帜亮出来。”

蔡和森主张“明目张胆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在给毛泽东寄出的一封信中，他曾提出：“我以为先要组织党——共产党。因为他是革命运动的发动者、宣传者、先锋队、作战部。以中国现在的情形看来，须先组织他，然后工团、合作社，才能发生有力的组织。革命运动、劳动运动，才有神经中枢。”

向警予说：“我们不必等着国内的人去成立，我们在法国照样可以成立中国共产党。”

周恩来认为“来法国勤工俭学的几千人，来自全国各省，都是有思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完全可以代表中国……。”

于是，三个人又详细讨论了建党的纲领、办法、人员和机构。向警予不但和蔡和森共同提出“中国共产党”的名称与计划,同时向各路宣传陈述建党之急。之后，她还与周恩来、李立三等筹组中国共产党旅欧早期组织。因此，毛泽东曾在延安与美国作家斯诺追溯中国共产党创建历史时指出：“向警予是蔡和森的妻子，她是我党唯一的女创始人。”

1921年底，向警予回国。1922年初，她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最早的女共产党员之一。7月，在党的二大上，她当选为第一个女中央委员，担任党中央第一任妇女部长，开始领导中国最早的无产阶级妇女运动，主编过《妇女周报》，用马克思主义理论阐述中国妇女问题，号召广大女性团结起来，为妇女解放投入到革命运动中去。

1923年6月，中共三大在广州召开，通过的向警予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妇女运动决议案》中明确提出，“女子应有遗产承继权”、“男女社交自由”、“结婚离婚自由”、“男女工资平等”、“母性保护”、“赞助劳动女同胞”、“男女教育平等”、“男女职业平等”等有关男女平权、保护妇女权益的条例，并提出“全国妇女运动大联合”。向警予当选为中央委员，担任妇女运动委员会第一任书记。

1925年，向警予英勇无畏地领导了各阶层妇女积极投入“五卅”运动，在工人运动和妇女运动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正如蔡和森所说，向警予是“‘五卅’运动中有力的煽动者组织者之一。”

“中国无产阶级永远的爱人”

1928年3月，因叛徒出卖，向警予被法国巡捕房抓捕。在庭审中，向警予用流利的法语演说法国大革命的历史，打动了法国公使，决定不予引渡，遂引起中法两国外交大战，蒋介石亲自出面，致使向警予被引渡给国民党武汉卫戊司令部。面对严刑拷打，向警予宁死不屈。曾经的结拜姐妹、将军夫人吴剑霞，奉命前来劝降，向警予断然拒绝：“我早已想好了，为中国劳苦大众而死，虽死犹生！”

反动派终于选择5月1日这个工人阶级的节日，杀害向警予。在明晃晃的刺刀下，向警予昂起她不屈的头颅，作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次讲演：“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向警予，为解放工农劳动大众革命奋斗，流血牺牲！无产阶级团结起来，反动派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在敌人罪恶的枪声中，年仅33岁的向警予慷慨赴死，最终践行了她的誓言：“一滴泪一滴血都应为中国劳苦大众的红旗而流！”

向警予英勇就义，噩耗传到上海，中央震惊，当即在全国总工会办公处秘密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全体参会人员莫不悲愤填膺，恸哭失声，誓为烈士复仇。

正在莫斯科出席党的六大的蔡和森得知向警予牺牲，痛彻肺腑地撰文呼喊：“伟大的警予，英勇的警予，你没有死，你永远没有死！你不仅是和森个人的爱人，你是中国无产阶级永远的爱人！”

毛泽东发出号召：“我们要学习大革命时代牺牲了的模范妇女领袖、女共产党员向警予，她为妇女解放，为劳动大众解放，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了一生。”

周恩来也深情地说：“向警予是我党第一个女中央委员，第一任妇女部长，英勇牺牲了，我们不要忘了她！”

小时候的蔡楠和父亲蔡博、母亲宋宝英

为革命事业接续奋斗

向警予的儿子蔡博1924年5月生于长沙，母亲牺牲时，他还不满4岁。他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很少，出生后不到1个月就被送到了姑妈家。7岁时，父亲也壮烈牺牲。作为“向蔡同盟”的结晶、革命烈士的后代，蔡博少时留学苏联，后来成为新中国第一代杰出的冶金专家。

在蔡博的记忆里，依稀存留着3岁时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情景。那是向警予从莫斯科归国，由广州去武汉，顺道到长沙看望蔡家父母及自己的两个孩子。

那时，蔡博还不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望着母亲和其他几个人挤上了满载士兵的列车，缓缓驶出了长沙站，他把与母亲最后一次见面留下的珍贵合影作为了永远的纪念。

1979年出生的蔡楠是蔡博的“老来女”，她还记得和父亲蔡博见最后一面也是相似的场景——1991年，在火车站，她跟着大人去接出差回京的爸爸。“看着他喘着粗气、呼吸困难、步履艰难地走向我们，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感觉很怕，爸爸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我看见他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对着我很勉强地笑了下，摸了一下我的头，被送去医院急救无效……”

蔡博用一生信守了先辈的嘱托，继承了革命烈士的光荣传统——周恩来、邓颖超曾亲切关怀并嘱咐他：“送你去学习，将来要为死难的烈士报仇，为烈士留下的事业奋斗。”

如今，父亲已经病逝30年了，蔡楠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采访中，蔡楠回忆称，父亲从小对她宠爱有加。“我对爸爸感情很深，印象中他从不生气，也不吼我，我常常调皮，跑得很快……我很好奇他那双大手为何总能抓到我。”

在日常生活中，父亲非常低调，更多地采用身教的方式，晚年的他默默地对父母的事业作了很多深入的研究工作，也曾多次回到家乡参与指导相关纪念活动。

“他可能想等我再长大些，再说这些家事，可惜还没来得及跟我讲，爸爸就走了。”由于父母工作忙碌，蔡楠从小上全托幼儿园，一周只能回家一次，仅有的礼拜天，“爸爸会来接送我，他还总带我去他们单位钢铁研究总院玩。我有次发现，爸爸开会时用的演讲稿上，还有用铅笔写的‘蔡楠’两个字，估计是他忙工作的时候也想我了，就随手涂鸦了我的名字。”

作为红色革命家庭后代，尽管蔡楠与奶奶向警予从未谋面，但奶奶一直活在蔡楠的心里。“我熟悉奶奶的世界，我熟悉奶奶的英勇坚定、顽强智慧。在她遗存的一封封家书里，我也能读到她铁骨铮铮的外表下柔情似水的一面。对反动派金刚怒目,对亲人柔肠百结。”

现在蔡楠从事金融服务业，也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员，深受红色家庭的熏陶，她一直努力工作，稳扎稳打，行事低调。“虽然对外我从不炫耀，但我的内心是自豪的，我会告诉自己：别给向蔡家族丢人，不辱红色后代之名。做对党和国家有意义的事，用实际行动告慰烈士英魂是最好的缅怀。”